平壤印象

作者:蓝裙布衣 

我住在边境上,常常喜欢在江边散步。对岸的田野、山庄还有人,学生和士兵,最多的还是田里耕作的农人,都看得很清楚。有时候他们的说笑声都能听到。对着盈盈一水间的另一个国家,我是充满了好奇的。而对于平壤最初的印象来自于我从前的老科长。因为业务上的往来,十多年前他曾几次赴朝。他说那儿的建筑很好,但是商品匮乏,俄罗斯人很多。

火车到平壤站时是6月10日下午3点多钟。天上依然飘着雨丝。下了车来不透口气就又给塞进早已等在站里的旅游大巴上直奔此行的第一个景点—万景台金日成故居。在接下来的三天中全是这样的安排:早上7:30出发,晚上差不多7:00回到住处。根本没有时间信步平壤的街头。事实上她也是不会给你时间了解太多,她的开放是很有限的,只愿意给你看她喜欢让你看到的这一面。对这个迄今为止可能是世上唯一一个绝决的社会主义国家,你也不能对她要求太多,毕竟她已经开了一道门缝了。派给我们的导游是一个朝鲜旅游学校二年级的学生小金,中文说得很涩——只学了两年,也难为了他,还只是个18岁的大男孩,虽然看起来很成熟的样子。我找机会坐到他身边,这样我可以了解得多一点。他告诉我平壤地处大同江下游平原上,它的意思就是一块“平坦的土壤”。在那场朝美战争中这里真的被移为平地。“在不到40年的时间里,在我们伟大的领袖金日成同志的领导下,我们朝鲜人民又把它建成了现在这样一个美丽的城市,这是一个奇迹”。我留意了他说话间的神情,那是一种毫无掩饰的骄傲和自豪,就如采访任何一个60年代的中国人,他会发自内心地告诉你社会主义新中国就是好。

朝鲜的建筑确实值得一提:高层建筑群随处可见,雄伟、气派:大同江边的主体思想塔170米高、万寿台的山岗上矗立23米高的千里马青铜雕塑、与它邻近的是一个巨大的金日成青铜像,在中心大街上还有一座凯旋门。簇拥在周围的还有人民大学习堂——一个类似图书馆的地方、万景台学生少年宫、平壤大剧院、五一体育馆等等。市内高楼呈巨大的几何形状成片地林立着,不知道是做什么用,那样子也不像是居民的住宅。它们全是本色——用什么料砌起来的就是什么色,没有涂料,没有马塞克、玻璃幕墙之类的装饰,看起来素洁而清爽。其中最高的一个建筑小金说是叫柳景饭店,三角形,有108层,下面的水泥都要风化了,上面的三层还没有完工。估计它下辈子也建不成了,盲目追求高度的一个烂尾工程,希望不是跟它的邻居学来的。
平壤市面积45万平方公里,人口200万,但街面的行人不很多,车也少。朝鲜的石油资源不足,所以机动车少,而且还要受限,在晚上9点多钟以后是不许开车的,所以街道更显得宽阔整齐。市内的公交多是有轨电车。地铁,包括我们来时坐的火车也是电动的,所以空气也更加清新。它大概是世界上最没有污染,自然环境最优美的首都了。大街上靓丽的风景除了绿化树以外还有指挥交通的女交警。我们经过的每一个路口都有着装女警在那里站岗。这可累坏了我的男同事们,一个一个睁大色迷迷的小眼睛望啊望,却只能望到一个个模糊的人影。老于拿了个广角相机天天拍,但可惜没一张片子拍到个清晰的美女交警。

街面上也有一些小摊点,冷饮的,水果的,小书摊呀什么的。但没有广告牌、灯箱之类的东西,我一个也没看到。街两面的楼层都不知道是做什么的,我们去吃饭的地方也没有很明显的餐馆标志,但红色的标语录却到处都是,常常是刻在建筑物的正面上,还有两种花的浮雕也常出现在各种楼群的正面:金日成之花与金正日之花。常用的标语是一句“21世纪的太阳伟大的金正日同志万岁!”

平壤还有一个风俗是妇女不可以穿裤子,无论小孩子与老人,全穿裙子,街上及少看到有穿裤子的妇女,她们一般是做粗重活的。但也很少看到有穿长裙及地的民族装的,只在地铁里看到过两个中年女子穿着那样的装束。大多数女子穿黑色或深兰的筒裙,长度及膝或更长一点儿,服饰很朴素。她们的发型都是中长为主,梳高溜海。象十多年前我们的打扮。她们很喜欢口红与丝袜,我们准备了很多,出境前在超市里买的,要送给导游,解说员。朝鲜人是要收礼的,司机、导游、各景点的解说员,包括小孩子都收礼,并且司空见惯。连38线上的小中尉都收了我们一条烟。

夜晚住在大同江边的羊角国际宾馆。平壤的夜晚更加安静,我没有办法出酒店,在一入境就被告知千万不可以走出旅游线路和酒店的范围,所以只能从我住的第二十八层向外看看大同江两岸的风景。夜色中的平壤少有大城市的喧嚣浮躁,比起我那小小的家乡都安静。霓红灯也不多,只看到对面一个建筑上发亮的巨大牌匾——金正日的头像,四天三夜里,看的最多的就是他的头像。

我没有见到太多的外国人,在酒店的书屋里碰见三个美国人,在万景台学生少年宫里看表演时看到过一对俄罗斯父女——那小女孩子有一双大大的黑眼睛,我们无法交流的太多,只能懂Russia与China。除中国人以外最多的要算东南亚人了,我常常被他们误会是同乡。连我们的导游也说我“一点儿也看不出来你是北方的中国人”。北方与南方的待遇是不一样的,无论在酒店,在书摊还是在旅游商店如果我不带上旅行社发给我的标志牌,我得到的就是冷眼。我得首先说: I am from China.朝鲜人对中国人的热情与礼遇是其它人无法可比的,北方的中国人比南方的中国人更好一些,这让我很奇怪。台湾人都不能享受,他们连南方中国人的待遇也没有。我们的中方带队拾到一个台湾人的标志牌别在胸前,被导游看到了,他走过去把它拿了下来,告诉他他不喜欢看到这个,并且如果带了这个,他会被拒绝进入一些专为中国人而开放的展区。他还不喜欢我身上的牛仔裤,老是偷偷追问我的同事朝鲜族的老曹,打听我是不是真的中国人,真的来自吉林。

RMB在这里可以卖到任何东西,朝鲜人喜欢人民币我是知道的,但不知在她的首都也这样受宠。我们不用兑换朝鲜元,直接用人民币花销。还有中国啤酒,一般的涉外酒店里都卖中国啤酒。在外国的五星级酒店里喝他们最贵的五星啤酒,这感觉好极了,想来只有在朝鲜才能体会当中国人的优越感吧。

平壤给我的感觉是灰色的、严肃的、压抑的。那高大壮观的建筑群与那儿的人,朝鲜人普遍矮瘦,形成强烈的对比,你会时时感觉到一种威仪自你的头顶压下来,使你不自觉便要仰起头来朝拜,你不能够乱讲,不能够乱问,不能乱走。但它又是清新的,干净的,满眼是绿色一点也没有污染。它是一个奇怪的首都,与我的想象完全不同。最让我不解的是人们都对我们这样的外国人保持足够远的距离。我曾试图拍下两三个在江边玩耍的孩子和街上匆匆的行人,可他们看到我一举机就跑光。那一闪比我按快门的速度快多了,应该不是一天两天能练出来的功夫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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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城疑问

作者:蓝裙布衣 

开城是一个直辖市,人口30万,是朝鲜的重要工业城市,但世人眼里的开城可不是因为它的工业。它世界驰名我想原因有三:一、它曾是朝鲜半岛的第一个统一国家高丽的首都(918—1392)。我的历史不太好,感觉上朝鲜分裂的时间要比统一的时间长得多,所以对这第一个统一的标志——高丽,很是看重的。很多人、事都被冠以高丽两字。朝鲜人或朝鲜族人在我们家乡叫高丽人;朝鲜族的风味小吃也称高丽冷面,高丽咸菜等等。 二、它还是闻名世界的高丽人参的产地,品质优良,价格昂贵,是人参中的极品。 三、38线就在这里,南北对峙的前线城市,我想这才是它被世人瞩目的重要原因了。 

6月11日晨7:45分,旅游大巴上了平壤到开城的160公里高速路。一路南行近3个小时,中间在水曲休憩亭休息了一小会儿。那里有食物,饮料,纪念品等等。二楼还有一个看台,可以眺望周围的风景。同事买了冰淇淋,3块钱一份,看到她们皱眉的样子就知道那东西什么味了。 接近中午的时候终于到了板门店。这个有着硝烟味儿的地方本来是一个小村庄的名字,位于平壤与汉城之间,客商往来不断,村民们就用木板盖了茶楼酒肆作为驿站。久而久之板门店就成了地名。但可惜,它没有继续发展成一个繁华的商业中心,到成了一场战争的见证而载入史册。我为它伤心,我想它若可以选择,一定不会喜欢以这样的方式出名吧。

这里保存着两个场所,一个是停战会谈的会议场,一个是签署协定的会址。里面桌椅等全是当年的设置。我们分成两组对坐然后一个士兵开始为我们解说,导游在译的时候很简单,他的中文实在很糟。两方的代表是北军的南日将军与联军代表美方上将克拉克。我从头到尾没听到有一句提到过中国人民志愿军。在签署协定的那间屋中,有三张并排放着的桌子:左边放了北军的旗帜,一本协议的朝文摹拟本;右边的是联军旗帜,一本协议的英文摹拟本;中间的一张桌是空的,讲解员没有任何解说。那应该是中国代表的位置吧,我想。历史原来是这样说不提就不提说抹煞就抹煞了,几十万身死异乡的亡魂换来的只是一张空空的桌面?我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从停战协定签订场向南再走不远,就是板门阁,从它的楼上看台上能看清整个共管区。共管区指38线上并排的六间房子,38线其实叫军事分界线,是一条高7厘米,宽40厘米的水泥线。横跨在这条线上的六间房,三间兰色为北方管理三间白色为南方管理。这些房子是军事停战委员会和中立国监察委员会的会议室。导游带我们进了一间现在也是两方常常会谈的会议室。在这间房里用一条麦克风的线来代替分界线。也只有在这一间房里,两方的人才可以自由的夸越两边。外面是两方的士兵在站岗。虽然是一个民族,但两方的军人差别是很明显的。北军比较偏矮,身著黄绿军装,笔直站立,一动不动;南军则高大威猛,身穿夏装,头戴刚盔,两脚叉开站立,可以自由走动。我们进那个会议室时,有两个南军还隔着窗好奇的看我们。只有一道玻璃,我看得很清楚,他们像美国大兵。 参观完了会议室回到看台上时,南军那边也迎来了一群游客,也进了我们刚刚退出的那一间屋子。南北方在这一点上是有共识的——38线现在一条滚滚的财源线。军事分界线以北以南各2公里的范围叫非军事区,用铁丝网网着。2公里以外是两方的军事前沿,真枪实弹,重兵把守。

午餐定在开城的统一馆。我们又驱车返回开城。统一馆原来是高丽国王的皇宫,现在专为游人开放。在这里可以吃到一顿地道的帝王药膳。每人一份,用很精致的铜钵大大小小,有盖儿没盖儿的一整套端上来,忘了有多少道菜,其中有一小盅用人参煨出来的米饭,透明的酱红色,吃起来软软的,有药香味儿。 下午去的是高丽博物馆。这里保存着高丽王朝的政治、经济、文化、风俗等。它是一个四合院式的建筑,四角飞檐,雕梁画栋。里面古树参天,曲径通幽。你随便在一个国内的什么园林都能找到这种风格,太过熟悉了的气息让我又不知是不是真的出国了。

这一天,其实真的没有心情再看什么景点看什么商品,我的心里一直横放着张空空的桌子,不应该是这样子的,我的历史书上不是这样子的呀!我的脑子里都是问号,可我不知道应该去问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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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飘飞的思绪绕着主题转,评《春.鸟.爱》《安放翅膀》

作者:蓝裙布衣  08-01-2011

《春.鸟.爱》及《安放翅膀》:网址 http://www.chinawriting.org/2011/0020.htm

在与先生刚认识的时候,常去江边散步。那里住着一大群乌鸦。我喜欢用小石子丢过去,然后看它们呼啦一下子展开翅膀;他则冲天上的大喊,“蓝天下寒江边,我们与你比翼飞!”。如今那里已经是一排排的江景房了,十几年来再没有人见到过乌鸦。因此本篇文章很容易让我这样的城里人产生共鸣:自以为是的现代人在利益的驱使下恣意开发无度建筑的结果是把自己圈在钢筋混凝土的垃圾森林里,眼望灰暗的天空,努力去回忆鸟语花香的世界。这也是本篇的主旨:破坏了自然环境,人类将失去心灵的寄托。

读原稿《春.鸟.爱》,我发现它的前半部将春天的气息和春鸟的美丽可爱和入诗入文写得淋漓尽致,而且语言优美,很有散文的韵味。这是我非常喜欢读的一段,可是它却偏离了主题,又与后半部分脱节,无论在行文风格上还是在内容上,这一段似乎都与后半部搭不上关系。如果作者在这部分上能下些功夫,增补些鸟儿如何入画(如任伯年的)入舞(如天鹅湖、孔雀舞),鸟儿如何与人类相生相伴等的内容,它就是一篇完整的文章了。可要把它放在这里,就明显不合适了。

虽然有人提散文有形散之说,可以发散开来写,但中心思想不能也散开了谈。一般而言每篇文章不要有多于一个主题;即使有多个主题的,那么它们之间也一定有种从属关系。而作者在这篇文章里似乎放了两个相对独立的话题,使得整篇文章无法统一。作者也发现了自己的问题,虽然在第二稿《安放翅膀》里,这个问题好了很多,但文章的中后部分,作者还是没有控制住飘飞的思绪,总是与要表达的主题之间若即若离,使得文章看上去有一些散和乱。

分析起来,我感觉问题是出在作者的初衷就未明朗上,这文章是写春天和春鸟的,但后面跑到保护环境上来,而为了不跑题只好把自己善长的那部分删掉。可要迎合环保这个大题目,作者显然力不从心,只好泛泛而谈。其实这都是没有控制得住自己的思绪,让一些无关的材料一再跑出来干扰主题而产生的。所以当提笔后,就得坚定自己的立场别轻易改变,把心里要表达的内容完整而流畅地写出来就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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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志的凯旋》观后感

作者:蓝裙布衣  07-27-2011

在线视频:Triumph of the Will (German: Triumph des Willens)

老师您好!网上很难找到完整版的那部《意志的凯旋》,我看的都是一些片断,问朋友要了个碟,可能要八月才能拿到。生平还是头一次看到阿道夫的样子,这个原版的纳粹原来一点也不陌生啊。

我太熟悉这样的场景了:满堂的掌声、山呼声,气势如虹的人海和队列,振奋人心的演说和年轻的激情……要是换个标志可能就是人代会、党代会,就是天安门前的大列兵……每一个中国人都主动被动地参与过、观看过;也都无一例外地被感染和被激动过。看着的时候,忽然记起我爸爸给我讲的那一年他偷了9块钱坐着不花钱的火车去北京看毛主席,那一广场的人头和挤掉了的鞋子的情景。当元首出现的时候,我看到的是我爸爸激动的脸上那抑制不住的兴奋和疯狂。镜头也似乎跟着我的感觉,由近到远的年轻人欢呼雀跃,由远到近的孩子纯情的笑;每一张特写都表达出一个干净、纯洁、年轻和上进的形象;每一张远景和背景都烘托出一个强大和美好的国家和民族。我想每一个看到这片子的人都无法不被点燃心中的激情,国家社会主义原来是这么美好啊!我想这个就是它一直被禁播的原因------要是看到的人因此而都成了纳粹的忠实粉丝,那要吓坏了各个国家吧。而由此想到,为什么很多国家对中国那么害怕和抵制------从这部片子上,我看到了两党有90%的相似处。

话题有点扯远了,政治留给政客吧。我觉得从美学的角度我看到了以下的表现手法:

首先,完全以客观的角度展现想要表达的内容。我看到的片断都没有解说,好像字幕也不多,有也只是何时何地的会议或者什么地点之类聊聊数字。镜头也都完全是现场如直播一样平铺过来。让人以为它完全是日常真实的活动记录,但与每晚7点的新闻连播各种会议相比,它剪切得非常精致利落,不落下一个主要人物,不更多地采用全篇幅讲话,也没有冗长的来来回回地会场全记述,只把每位讲话者最精彩部分拿出来给人们展示,该留的留该删的删。看这样记录片没人会睡觉。

其次,除了领导讲话,很多是远景、背景,场面巨大。记得您在skype上跟我说起过张艺谋的奥运开幕式,两者比起来都够恢弘;还有很多国内国际大片,在表达战争的场景上喜欢运用的那种气势吧,都与这个表达模式相近。但这片子与其它不同的是它是看上去非常自然而然,远近的切换流畅真实似乎不是人工生成,逼真的感觉就会一下子跳出来:它让观看的人相信,如果在当时当地,我们也会是那个样子也会是那其中的一员。

最后,温暖而真实的近景和特写起到了非常好的点缀和连接。给我印象最深的是青年营的早上:人们起床,挤在一起刷牙、嬉戏、排队领早餐、列队等等,那种代表一个组织阳光奋进的精神真的尽在不言中。对一个政党的描术没有用到一点点崇高伟大等的铺陈,却以生活中的小细节完全而真实地表达出来人们对于这个党的信仰和崇拜。还有不时出现在人群中漂亮孩子的脸,有的被母亲抱着、有的在专注地看前方、有的认真地在队列里行进。他们的出现使黑压压的背景忽然跳出来一朵鲜花,不仅调节了视觉疲劳,提亮了色彩,也很好地表达出政党未来传承人的风采。

我看到的各片断似乎全部是在记述一场会议、一次活动,没有任何宣传用语,只有一句Hi Hitler!响彻云宵;用到的所有镜头都似乎全部自然而然地连接,让人们不由自主地加入到一个狂热的激情年代,自发地从心底对元首产生出由衷的崇拜。它的美在于精心地选择了材料,可以想到导演无数次地选择无数次地放弃无数次地删减,最终让它在人们的眼底不留一丝人工缝隙。它的成功在于看上去没有任何赞美却全篇无不赞美、没有任何修饰却每个场景都是修饰。

从而我也知道,您留给我的这篇作业的用意,我真的看到了怎么样去组织材料,怎么样去表达感情,怎么样去删减与内容无关的废话。这是我眼下最想学会的技术。我也努力让我的这篇文章尽量少些废话。我能及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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飘浮在盛夏的雨里

作者:蓝裙布衣

一年里,总会在最热的季 节有段下雨的日子,又湿又热连绵近半月。这是北方的雨季。

喜欢下雨,喜欢盛夏的 雨。不似春日细雨的淅沥缠绵,也不似秋末冷雨的凄清寒凉。盛夏的雨,痛快酣畅、热烈奔放。大雨里,快干了的小河套忽然就变成了怒吼的山溪夹杂着石块枯枝滚 滚而下。那种突然暴发的力量着实使人吃惊!雨过天晴后,家家户户就可以拆被子洗棉衣,哗啦啦的水边排满了老婆婆大嫂嫂小姑姑,东家长李家短便也跟着各家的 衣什物件一样,都明明白白地挂满了小村庄。那时,人们之间没有距离没有隐私,谁家的被子最干净,谁家沤的粉子最差劲都会在小河边暴光。

对了,沤粉子也是夏天里 的一件大事。粉子是用土豆做的。土豆收获季节刚好是在雨季开始的时候,土豆挖了,选出有伤口不能储存的来洗干净放土缸里,加水泡烂后过滤出杂质,用清水冲 洗沉淀出淀粉后,做成各色小吃,那是雨天里的一道美味。雨天最大的好处除了吃,还有不用干活,想睡多久就睡多久;也可以坐在窗台不用担心被骂------ 爸爸妈妈住上屋看不到。

雨帘里,芸豆和黄瓜架纠 缠在了一起,吸收了饱满的水分而使它们的叶子疯长,须子冲天。新翻种的大白菜垄被雨水冲平,可怜的菜苗都长到垄沟里;院子外高高的大杨树也都肃穆地站在那 里,叶子被水洗得油亮;柴草垛上南瓜硕大的叶片子被雨滴砸一下弹一下,十分有趣。偶尔,几只雨燕斜刺里冲出,做个漂亮的掠飞伸展下筋骨。想来是在巢里闷太 久了吧。

闷了就喜欢在雨里散步。 山角下,地头边,几只老牛站在荒野的雨里,慢慢咀嚼。雨把它那黄色的毛打成一缕一缕,不停地往下滴着水珠。路过时,它那温顺的大眼睛会盯着你看好久。小路 两边都是比膝还高的野草,有开着花儿的,有结着果的,顶着湿露露的雨水,一碰便哗啦哗啦掉下水珠,粘在腿上,裙子上。空气里,还有种新鲜野草的味道。运气 好的话,会遇见一片片树莓,菲红的或者紫黑的果实,坠着大滴大滴的水珠躲在深草窝里。那是一种怎样的快乐啊,即使衣裙全湿!一个人在大雨天溜到野地里,听 雨的声音,听深草里虫的歌唱。看高高的大禹山和山角下的一排排房屋都被雾水笼罩着,有如一幅水墨。整个小堡子除了奔腾咆哮的溪水,一切都沉浸在哗哗的雨 里,寂静而悠远。这是雨的世界,是我的世界。

又一个雨季,做完了事, 撑着伞索性来到河边,看看雨里的西大河。这里不是我熟悉的小河,也没有我熟悉的草地。可忽然的,想起来那个村庄、那些事、那些人。忽然间,那一段已然遗忘 很久的时光,都在眼前飘出来,我的亲人们,檐前的燕子们,雨地里的老牛们……你们还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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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改后

那年的丁香花

作者:蓝裙布衣

爷爷喜欢花,他把家里家 外都种上各式各样搜罗来的野花野草,还特意从江边挖了些丁香围着篱笆栽了一小片。可那年,在丁香正开的时候,爷爷忽然把它们都砍掉,并从此再见不得那花 儿,更闻不得它浓烈的芳香了。

那一年,爷爷还是条三十 多岁的汉子,住在鸭绿边上。他生在清末民初的战乱年月,那功夫倒是没人管山里人,他们只怕胡子打劫。后来好多日本人过江,一夜间,他成了满洲国的良民。艰 难的日子就更乱:被胡子撕票的、被鬼子吊起示众的、被联军打死的、被无辜屠戮的……那时的人命怕比狗还贱。再后来鬼子给打回老家、国军也被打着跑,爷爷见 惯了荒野暴尸。

情况终于有些好转,他分得了一块地。虽然江那边还在打仗,他却早已经习惯了,习惯了枪声炮火,习惯了半夜爬起来拉儿抱女跳进防空洞的日子。毕竟,再也没有 放火杀人那担惊受怕的日子啦,总算可以安安生生地种地了。爷爷勤快,从春分到清明,他拉着牛车整天忙着备耕。那一年的春天,就是不肯快点回来,不是下雪就 是下雨,枝头的芽苞也放不出,连丁香花儿都五月过了才开。不但花开得晚,味道也变得特别,说不上是个什么味儿,怪怪的。这花耐实,沿鸭绿江的路边薄地上都 长满了,连成一大片林墙。氤氲在冰冷的雨丝里,花儿馥郁浓烈的香气竟变得有些臭。爷爷好奇怪,每天经过时都觉得很冲鼻子。好好的花香,怎么与平常的不一样 了呢?天天闻着,臭臭的香,难到是花儿开太多,味道就会变浓变臭了?似乎臭味越来越浓。某次路过实在忍不住,他要看看,这花怎么啦。

除了荒草,林子里似乎也没什么不正常。再深走几步,拨开密密的衰草,爷爷见到了他这一生也不愿再回想起的景象!他看到那深草丛里掩藏着一排一排的,是些残 缺不全的身体啊!整齐地、顺着路的方向排成一条线,一直沿伸好长,好长。居然一下子没望到尽头!被血水尸水雨水泡透了的破烂军装里,裹着一副一副年轻的、 冰冷的躯体悄悄地、整齐地躺在林子里,安静地不曾惊动过一只山鼠。从没见过这么悲惨的景象,爷爷头皮发麻,恐惧得呆住了,然后发疯地串出林子拼命地打着老 牛跑啊,跑啊,跑到呕吐,抱头蜷缩,号啕大哭。

几天以后,民政征招了包括爷爷在内的牛车马车白天运送伤兵,晚上运送尸体。木工们也都集中到料场赶制棺木。从那开始的二十多天里,他们日夜从那片开满丁香 的江边往返,一直在混合了花香和肌肉腐烂的味道里喘息。每当火车载着伤员过江,爷爷就希望被他接到医院的人都能活着,可晚上他领到的名单始终不见减少。

回家以后的爷爷发了疯。他操起斧子,冲到篱笆外面,向他种的那一小片盛开的丁香花猛砍!他们都是娃呀,他们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呀!他一边号啕着一边抡斧 头…… 那以后,爷爷再也闻不得丁香的味道,再也不愿路过江边那片林子。没人的时候,爷爷望着江水也会流出眼泪。

很多年后,我坐一辆旅游大巴通过满身弹痕的鸭绿江桥到了开城,听导游无比自豪地讲完那场战事,却没有一句话提起过志愿军的名字,即使是在展示烈士塔里面那 十余厘米厚的阵亡名录,都寥寥数语支吾而过。

又一个花开的季节,我采了束江边的丁香来到陵园。爷爷他们把819座墓排成方方正正的队形还依稀可辨,但墓上早已荒芜,那一束孱弱的丁香也很快被枯黄的杂草淹没于簌簌的风里。

那年的丁香花

作者:蓝裙布衣 2009年清明时节

那一年的冬天很漫长,鸭 绿江边的雪特别厚。对岸的枪炮声也还在不时传过来。

那一年,爷爷还是条三十 多岁的汉子。他出生的时候,清与民国闹得正凶,没人管山里人,那时候只怕有胡子来杀人放火。再下来,一夜间就来了好多日本人,他稀里糊涂地就成了满洲国的 良民。街上常常有毙人的热闹:有白胡子被抓,游街再毙;有红胡子被抓,打个半死再拉出去毙。无论谁被毙,都稀松平常得像宰条狗。那时的人命,怕比狗还贱, 爷爷见惯了荒野暴尸。

终于,似乎有了改变,日 本人滚回了老家,国军也灰溜溜跑了。爷爷分到一块地,可以踏踏实实地拉着他的牛车种地了。虽然江那边还在打仗,他却是习惯了。习惯了枪炮声,习惯了半夜爬 起来拉儿抱女跳进防空洞的日子。毕竟,再也没有杀人,没有担惊受怕的日子啦。这是值得高兴的。爷爷非常勤快,是一个种地的好把式。人家还在猫冬,他已经开 始往地里送粪了。拉着牛车,趟开齐膝深的雪,在江边往返穿梭着。偶尔有炮声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从隆冬到春分,再从春分到清明。他整天忙着备耕。那年的春 天,就是不肯快点回来,不是下雨就是下雪。枝头的芽苞也放不出来。连丁香花儿都五月多了才开。

爷爷喜欢花儿,因为奶奶 喜欢。爷爷还特地从江边挖了好多丁香栽到篱笆外面。花开时节,香气扑鼻,奶奶会非常开心。

今年的花开得晚,味道也 变得特别,说不上是个什么味儿,怪怪的。这花非常适于在薄地生长,沿鸭绿江的路边都长满了这种生存力极强的灌木林。氤氲在冰凉的雨里,花儿馥郁浓烈的香气 竟变得有些臭。爷爷好奇怪,每天经过时都觉得很冲鼻子。好好的花香,怎么与平常的不一样呢?天天闻着,臭臭的香,难到花儿开得太集中太繁茂了?某天,经过 这片丁香林子时,他停下了车,他想看看,这花怎么啦。

除了荒草,林子里似乎也 没什么不正常。再往深走几步,拨开密密的蒿草,爷爷看到了这一辈子再也抹不去的景象:那沿着江边林子下的荒草里,他看到了码放着一叠一叠的,那居然、居然 全都是残缺不全的身体!整齐地堆叠着,顺着江的方向排成排,一直沿伸好长,好长。被血水尸水雨水泡透了的破烂军装,裹着一副副年轻的冰冷的残躯!悄悄地整 齐地躺在这片林子里,都不曾惊动过一只山老鼠,更无人知道,深草丛里会眠着一支再也醒不过来的军队。爷爷头皮发麻,震惊、恐惧、悲怆让他发疯地蹿出林子死 命地打着老牛跑,跑,跑,跑到呕吐,跑到抱头号啕!

几天以后,民政征招了包 括爷爷在内的牛车马车,开始运送尸体。他们整整干了七天,密密的坟头覆盖了一面山坡。回到家里,爷爷疯了一样轮起斧子,冲到篱笆外面,向他种的那一小片盛 开的丁香花猛砍。他们都是娃呀,他们都是娃呀!他们都是娃呀!他们连件像样的衣裳都没有呀!他喊着,哭着;哭着,喊着...
爷爷躺倒了,躺了一个多月,虚弱得连拿起烟袋的力气也没有。

那以后,爷爷闻不得丁香 的味道,一闻见就止不住地痛哭。没人的时候,他就坐在山坡上,望着江边的丁香林喃喃自语,他们都是娃呀,他们都是娃呀,他们连身衣裳也没有呀……